理想的民主与现实

                安庆市陈独秀学术研究会  李银德

  人类社会自从进入到有统治者、被统治者；管理者、被管理者；强者、弱者以来，争取民主就成为一种理想。被统治者、被管理者、弱者们总想冲破压在头上的盘石，争取到做人的权力和得到社会应有的政治和经济地位。因此，自古至今，有许多思想家、政治家和哲学家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民主口号和民主学说，但无一得到真正的实现。

  民主一词，中国古书早有记载。《书·多方》“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史记·郦生传》“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这些记载都是站在君王统治者的立场上来说对人民施以仁政或说给人民一点好处，为人民做点好事，一至延承到现代的“青天大老爷”“为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买红薯”，站在官本位立场上的片面理解的“为人民服务”。并没有真正把人民当作是国家、社会的主人。

  西方社会的民主，从一开始的解释就同中国有些区别，它是从人权角度来释义民主的。“天赋人权”，从民约的契约观点把人的权利以法律、契约规定下来，使个人的权利不受侵犯。特别到了文艺复兴、工业革命之后，西方社会进入到了资产阶级统治，资本主义发达的阶段，人民所得到的民主较之东方进步了一大截。但再深入考察下去，可以看到西方至今也没有实现真正的民主。被视为西方民主社会样板的美国，国内仍有种族歧视、贫富不均和贫富政治上的不平等，民主党不民主，共和党不共和。在国外，驻军伊拉克、阿富汗，肆无忌惮地践踏被侵占国的民主。二战后驻军日本，朝战后驻军韩国。美国大兵强奸日本、韩国少女，日、韩不能直接处理，还要美国自己依据美国的法律来处理，谈何民主，谈何自由、平等、博爱。

  中国社会进入到近代以来，提倡民主的学说，提倡民主的人物纷涌出现。孙中山可以算是首屈一指。他改帝国为民国，真正承认人民是国家的主人，第一次在中国提出“平等自由原是国民的权利，但官吏却是国民公仆”（1906年12月《民报》召开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是从民字开始设想的，只可惜袁世凯不让他去实行民主，他的接班人蒋介石几十年打着“三民主义”的旗号，却从来不愿意真正在中国实现民主政治。孙中山的美好民主理想，在台湾虽然有人自称是嫡传，至今未见开花结果。

陈独秀在近现代史上，也是追求民主的执着人物。从创办《俗话报》、《新青年》就一直高举民主、科学的旗帜，理想实现中国的民主科学的新社会，直到接受了马列主义，在中国创建了共产党。计划在中国实现比资本主义更科学、更理想的社会主义民主制度。可惜他的理想在一场既不符合民主程序，又不符合中国共产党党章规定的“八七”会议上被破灭了，接着又开除了他创立的中国共产党的党籍。共产国际主张的社会主义的真民主甚至还不如资本主义的假民主。

陈独秀一生在追求民主的过程中，与众不同的，就是他不但在著书立说，口头在讲，更重要的是他亲自去认真地实践。这是他最宝贵的品质和最高尚的道德所体现。在言行一致方面，他超过了与他同时代的任何政治家、革命家。从小他不爱学习《四书五经》，他的白胡子爷爷打他，他不哭，要争取自己的民主，就去读《昭明文选》、小说、杂书等。为了办《俗话报》，他手拿一把雨伞，背一个包袱，到芜湖找到汪孟邹，每天只吃两顿稀饭，坚持办了23期。当时学界对《俗话报》的评论是“惊世骇俗“。1915年6月中旬，陈独秀从日本回国，看到袁世凯把辛亥革命建立后起来的中华民国，这个民国的招牌也不要了，就想到中国人要出路，只有从思想革命开始，“欲共和名副其实，必须改变人的思想，要改变思想，须办杂志。”就在经济困难的情况下，创办了《新青年》。他在为《新青年》“敬告青年”一文中订了六条标准之后，提出了《新青年》当以“科学与人权并重”。所指科学，既包括自然科学，也包括社会科学和哲学，重在提倡科学精神，尊重科学规律；它的对立面是主观臆断、盲从迷信、愚昧无知，简言之曰蒙昧。所谓人权，即民主，它的对立面是封建专制。《新青年》成为推动“五四”运动，思想解放，新文化运动和创建中国共产党的强大思想武器。陈独秀为这个刊物付出的心血和智慧是世人无法比拟的。为了追求民主，他一生坐过五次牢。1919年9月，他以一个大学教授的身份，曾亲自去北京街头散发宣传民主，宣传革命，反对专制的《北京市民宣言》的传单。关押98天后，被北京政府的京师警察厅放出来。李大钊、刘半农、胡适、沈尹默等作白话诗表示欢迎陈独秀出狱。李大钊在诗中写道：“你今天出狱了，我们很欢喜！他们的强权和威力，终于战不胜真理。什么监狱，什么死，都屈服不了你；因为你拥护真理，所以真理拥护你。”陈独秀在担任中国共产党一至五届总书记时，在党内他也是在认真实践并执行着民主的制度。除第一次大会他未参加外，后几次代表大会上，他除了总结工作成绩外，都有一段讲话是作自我检讨。五大会议期间，他允许瞿秋白在会上散发反对自己的小册子，允许不同意见的人在会上发言。在党内他没有对反对他的人加以压制或制造一起冤假错案。他本来也拥护孙中山的主张，就是因为孙中山要求入同盟会的人，要捺手印，他认为这是一种不符合民主精神的做法，在“岳王会”同人中大多都参加了同盟会时，他拒绝参加同盟会。

陈独秀追求和实践民主的过程，最为值得敬佩的是他在晚年，经过深思熟虑，提出了与列宁、斯大林完全不同的民主观。他在给连根和西流的信中是这样阐述的：

给连根的信：

你们错误的根由，第一，是不懂得资产阶级民主政治之真实价值（自列[宁]托[洛茨基]以下均如此）。把民主政治当着是资产阶级的统治方式，是伪善，是欺骗，而不懂得民主政治的真实内容是：法院以外机关无捕人权，无参政权不纳税，非议会通过政府无征税权，政府之反对党有组织言论出版自由，工人有罢工权，农民有耕种土地权，思想宗教自由，等等，这都是大众所需要，也是十三世纪以来大众以鲜血斗争七百余年，才得到今天的所谓“资产阶级的民主政治”，这正是俄、意、德所要推翻的。所谓“无产阶级民主政治”，和资产阶级的民主只是实施的范围广狭不同，并不是在内容上另有一套无[产阶]级的民主。十月以来，拿“无产阶级的民主”这一空洞的抽象名词做武器，来打毁资产阶级的实际民主，才至今天的史大林统治的苏联、意、德还是跟着学话。

给西流（即濮清泉）的信：

我根据苏俄二十年来的经验，沉思熟虑了六七年，始决定了今天的意见。（一）我认为：非大众政权固然不能实现大众民主；如果不实现大众民主，则所谓大众政权或无[产阶]级独裁，必然流为史大林式的极少数人的格柏乌政制，这是事势所必然，并非史大林个人的心术特别坏些。（二）我认为：以大众民主代替资产阶级的民主是进步的；以德、俄的独裁代替英、法、美的民主，是退步的，直接或间接有意或无意的助成这一退步的人们，都是反动的，不管他口中说得如何左。（三）我认为：民主不仅仅是一个抽象名词，有它的具体内容，资产阶级的民主和无产阶级的民主，其内容大致相同，只是实施的范围有广狭而已。（四）我认为：民主之内容固然包含议会制度，而议会制度并不等于民主之全内容，许多年来，许多人，把民主和议会制度当作做一件东西，排斥议会制度，同时便排斥民主，这正是苏俄堕落之最大原因；议会制度会成为过去，会成为历史残影，民主则不然也，苏维埃制若没有民主内容，仍旧是一种形式民主的代议制，甚至像俄国的苏维埃，比资产阶级的形式民主议会还不如。（五）民主是自从古代希腊、罗马以至今天、明天、后天每个时代被压迫的大众反抗少数特权阶层的旗帜，并非仅仅是某一特殊时代历史现象，并非仅仅是过了时的一定时代中资产阶级统治形式，如果说民主主义已经过了时，一去不复回了，同时便可以说政治及国家也已过了时即已经死亡了。

从这两封信里可以看到陈独秀晚年的民主思想，特别它对社会主义民主与资本主义的民主的分析，他认为社会主义民主是在资本主义民主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有继承又有区别，两种民主制度有它的同一性。以大众民主代替资产阶级主民是进步的，同时也说到了英、法、美的民主制度是不彻底的。特别是他能在这个时代、这个政治压力下，指出：“如果不实现大众民主，则所谓大众政权或无（产阶）级独裁，必然流为史大从或极少数人的格柏乌政制，这是形势所必然，并非史大林个人心术特别坏些。”是多么有勇气、多么有远见。

社会主义制度下应该说比之资产阶级制度下的民主更加科学、更加广泛、更加代表人民的利益，更加符合历史发展的趋势。只从列宁起，对无产阶级专政的内容有了错误的解释，到了斯大林时代，更是放弃了民主这面旗帜，对内对外实现专制、独裁。从此，给共产国际运动带来了不可估量的灾难，导致了已经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的苏联解体，东欧社会主义阵营瓦解，其根源都是与没有实行真正的科学的社会主义民主制度有关。片面理解无产阶级专政，在中国的革命和建设中所造成的危害，也是十分严重的。

中国共产党人在吸取了苏联的经验教训后，邓小平同志及时提出了建立社会主义民主制度的新观点，“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提出，又进一步指出建立社会主义民主制度的重要性，最近召开的十六届六中全会，提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中，明确提出完善民主权利保障制度，巩固人民当家作主的政治地位。强调：“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和依法治国的有机统一，依法实行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积极稳妥地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健全民主制度，丰富民主形式，实现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化、规范化、程序化，保障人民享有广泛的民主权利。坚持和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从各个层次扩大公民有序的政治参与，保障人民依法管理国家事务、管理经济和文化事业、管理社会事务。推进决策科学化、民主化，深化政务公开，依法保障公民的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监督权。扩大基层民主，完善厂务公开、村务公开等办事公开制度，完善基层民主管理制度，发挥社会自治功能，保证人民依法直接行使民主权利。”

所有这些过程，都在证明中国的社会主义民主制度建设在逐步地、有序地向前迈进。虽然现实社会中仍有许多有悖于民主理想的现象。但我们相信只要沿着这个道路走下去，理想的民主会越来越快的变成现实。中国社会主义民主制度建设的经验，必将给世界的民主、和平带来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