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这个任务时,我以为自己又要用肚子里贫乏的墨水写些辞藻华丽的赞美诗,去说那些连我自己也鄙夷万分的假话。可是作文就是作文嘛,哪里来的真与假。文法好笔锋清丽,假的也真。假作真时真亦假。作文最重要就是作,哪在乎里面的事是真是假,好看就成!
曾经读过我同学的一篇作文,题目不外乎就是小时候常见的那些“一件难忘的事”“那一次我……”之类的,内容也是差不多的“扶老人过马路、捡钱”大家心知肚明都是假的,可是听到老师说感情真实的时候却都喝醉似的为每个被夸赞的同学鼓掌,因为大家都写假的,把假的写得像真的那个自然得到她应得的夸赞。
假的作文约摸也是一种心理的需要罢,每个人生活都那么平淡,也没什么值得提笔作文以记的地方。于是那些出现在“心灵鸡汤”或“作文选”上的曲折经历在作文本上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破土而出,不消久时更是拔地而起。在作文中出现大家都希望做的好事似乎成为一种时尚。敬老院、福利院,这种孩子根本不常去的地方在作文里提到的次数比学校还多的多。于是那些老是做“好人好事”的同学自然比只是救起一只小虫放跑一只金龟子的要真实的多、荣耀的多,自然也善良的多。因为不知道哪个是真的,所以写的像真的就成了标准,虚伪的华丽也就成了判别的水平线。他们上台领走了自己高分的作文,眼神里流露着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骄傲与文雅的大家风范,看见为自己竖大拇指的同学还总要点头微笑,真是礼貌极了,正如他们作文中一样善良可亲。
也许他们中有人写的的确是真的吧,我愿意这么相信。毕竟现在做这些事的人不多了,让作文里出现相信那是真的给予一点安慰也是好的。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认他们中总有假的,哪有不约而同都在小时候扶起老人的孩子同时凑在一个班上。可就是这样,他们就像感受到使命的召唤一样都凑到一起了。我像个瞎子一样在各式各样作文中摸索着,手指拂过范文的铜墙铁壁——也许有真的,可我看不见。
把假的写真,是一种本事。只要人们愿意相信,何尝不是一剂滋润心灵的良药?可是老套的假话在不停诉说,老套的事件不停地在发生。一剂药吃的时间久了,人体也有了抗药性。想来大家也明白这个道理的,老师也觉得学生们假的不够真,于是就有了作文选,老师给学生们定下条条框框,你要照着上面这样作假,才能像真的,于是作文选上的句式就在各种作文里泛滥。一句话在不知多少篇作文里被用了不知多少遍,似乎已经成了金科玉律已经成了万能钥匙,有了作文选还需要什么创新?那些句子都很美都很新,不用另创!而且大家好像也已习惯了这样的模式,千篇一律,知道一篇的意思其他的也不用愁了——只用阅读,不用理解。看多了就知道整篇作文说的是什么,连阅读都不用了。
只要你愿意写,作文写得都还好,总有读者没看过的作文选,可是那个思想的框子就把人定死在那了。也许不止思想有框子,生活、文字,到处都是框子。为什么我们写的字是方块字?就是因为定了个框子不让我们出格。但“框”是木字旁的,总会旧的、烂的,于是总有人试图去冲破那个框。一个人的力量虽然不能造就伟业,可是却能能带动很多人,引发无数的力量。
于是由通篇白话易懂易解的白话文稿上溯到“不避俗字俗语”,上溯到《文学改良刍议》,再由此上溯到一百年前的新文化运动。
新文化运动的重点真是文化运动吗?不是,文化运动从古至今都有,焚书坑儒是文化运动,罢黜百家是,文字狱是,文化大革命也是。“新”也许才是新文化运动的真正意义。“推陈出新”才是它要告诉我们的东西,只推陈不出新就出现了断层,文化断层。新文化运动并不仅是一次知识分子发起的运动而已,它标志着一个思想愚昧时代的结束。舍弃那些繁复的文字包袱,抛开那些因循守旧的规章制度,带着近乎炸裂的力量冲破了钉死的框子。
可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新文化运动这对于历史长空来说仅仅是转瞬即逝的闪电而已,上一刻劈开的黑暗会在下一刻汇集、凝聚。那钉在思想上的框子犹如藤蔓一般缠绕过来,长得更为紧密。于是本属平常的事出现在文字中就被监狱般的铁令条禁锢,一切事物仿佛在文字里都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一切都应该按框子给的形状生长。不知道为什么作文里春天的河流总是叮叮咚咚地唱着歌的,降水总是连绵滋润的雨丝,夏季就永远是烈日炎炎,秋日一定是秋风送爽硕果累累,冬月肯定是银装素裹。大家的作文里一年四季都长那样,那随波逐流吧,反正这样一定是对的。没人再去观察、思考、细致地思索。既然大家笔下都是那样,我也就那样吧。
新文化运动已过百年,当时的“新”现在也已经在曲折迂回的历史长河中被泥沙冲蚀陈旧,可是有一样东西历久弥新用不褪色,那就是它的“创新”。不管是什么,只要永远都是新的就永远不会旧,就永远不会被裹挟着泥沙的历史长河所埋没。可是总会旧的,随着时间推移,哪怕再好看的珠宝也蒙有微尘。自然这时候没人会丢弃它,可是需要有一个人或是一群人把它从禁锢它的高高玻璃橱柜上拿下来仔仔细细地擦拭,它会再光彩夺目。
停了笔,那些钉在格子里的方块字仿佛要伸出他们木块般裁得规规矩矩的双手来抓我,我在格子里的瞎眼这一瞬间好像也明亮了,原来在格子外扭曲的我才是虚假的怪胎。也许我还是该和框子里规定的一样,讴歌那些“腐朽陈旧”的伟大。
作者姓名:汪雪倩 年龄:15 班级:初二九 通讯地址:安徽省安庆市石化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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