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寻微以知著、原始以见终”
——《抱朴子.嘉遁》
《实庵自传》是陈独秀先生的一部未完成的自传
作者按
吾乃一介粗人,姓杨名林,安徽安庆人,有幸与陈独秀先生同乡。几年前,因缘接触到相关陈先生的一些书籍,被其伟大的爱国主义精神所感动,也为之深遂的思想、渊博的学识所臣服,感慨之余,遂为己取号为:撒翁之犬。勉励自己向先生学习追随先生,培养自己爱国主义精神,为国家为社会服务。今年,时值陈独秀先生诞辰140周年,为缅怀先生、纪念先生,吾在已过“知天命”之年,动笔写了人生第一篇拙作,从一个新的角度切入,由浅入深、从显到隐去解读《实庵自传》的一些细节、意义,目的是为让陈独秀先生完整起来、鲜活起来和真实起来。问题肯定多多,但这不影响对先生的崇敬之情。也希望大家批评指正,帮我进步。
—— 撒翁之犬
2019年6月
一、关于“没有父亲的孩子”
《实庵自传》的一开篇,用“没有父亲的孩子”这个标题,就引起了我的兴奋、好奇与思索。确实,陈独秀的父亲在他出生几个月就去世了,如果就因为这个事实而安排这样的标题,那不显得太没趣味了吗?当第一眼看到这样的标题时,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静下心来想,陈独秀先生一生中读过很多西方传世著作,受西方哲人的思想影响至深,这在他的文章里在他的思想中到处可见,有了这样的思路,我想起了十七、十八世纪法国启蒙运动时期著名思想家、社会学家孟德斯鸠写的《论法的精神》这部著作,正好几年前我翻过,这是一部伟大的著作,影响深远,意义重大。据说陈独秀先生在日本留学期间,就已读过此书,深受其影响。孟德斯鸠男爵(1689年1月18日——1755年2月10日)法国启蒙运动时思想家、律师、西方国家学说以及法学理论的奠基人,与伏尔泰、卢梭合称“法兰西启蒙运动三剑侠”。
孟德斯鸠虽为贵族,却是法国首位公开批评封建统治的思想家,孟德斯鸠突破“君权神授”的观点。认为人民应享有宗教和政治自由。认为决定法的精神和法的内容是每个国家至关重要的,保证法治的手段是“三权分立”,即立法权、行政权和司法权分属于三个不同的国家机关,三者相互制约、权力均衡。“三权分立说”对于1787年的《美国宪法》,1791年——1795年的《法国宪法》和1792年的《普鲁士法典》的制定工作产生重大的影响,也完全否定了当时法国社会的三个基石“教会、国会、贵族”。
言归正传,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这本书的副标题下,落上了“无母而生的孩子”,让我印象之深难以忘怀。而当“没有父亲的孩子”与“无母而生的孩子”在我的脑海里相遇时,内心一阵激动,一切都明了了,我清晰地理解了《实庵自传》的作者,他内心想要借此表达什么寄托什么……
资料显示:这个“无母而生的孩子”就是希腊神话中的雅典王厄里克托尼俄斯。在传说中神强暴雅典娜未遂,雅典娜用羊毛擦拭沾在腿上的精液后,随手扔在地上,大地因此而受孕,并产下厄里克托尼俄斯。雅典娜收养了这个孩子将他抚育成人。厄里克托尼俄斯成为雅典王之后,倡导了对雅典娜的崇拜。据法国学者研究,孟德斯鸠在此处引用了这个典故的用意可能有二。其一,《论法的精神》是一部没有先例的著作;其二,孟德斯鸠曾向一位友人说过撰写一部伟大的著作,既需要父亲也需要母亲,也就是说天才和自由均不可或缺。但是他只有前者,却没有后者。
当“父亲、母亲、天才、自由”这些词汇的寓意明了时,我大脑洞开,陈独秀这句“没有父亲的孩子”,不就是告诉世人我不具备天才,“我不是一个天才的人”,也肯定创作不了伟大的作品。同时,结合《实庵自传》中的内容描述可以看出,说他自己从小念书时,就因为有点小聪明,深受自己“白胡爹爹”的逼迫,对他提出更高更严的要求,受了不少苦,虽然后来在兄长的苦口婆心地帮助辅导下,最后,还是没有考取举人,然而那个让众人羡慕的秀才,据他自己说,还是蒙来得,由于自己读书没有天分,考举失败,让家人很是失望。后来进入社会,所做的一系列的事情的失败,心灰意冷,只能感慨自己不是一个天才的人,干不成大事。同时也是对自己的理想、抱负不能实现而感到深深地遗憾,一句“没有父亲的孩子”,就是告诉世人,我不是一个天才的人。
二、关于“小户人家”
陈独秀在《实庵自传》中写到“我们这一门姓陈的,在怀宁本县是一个小户人家,绅士们向来瞧不起的,全族中到我的父亲时,才有一个秀才,叔父还中了举,现在看见我们兄弟又都是青年秀才,不但另眼相看,而且造出许多神话......”。一直以来,研究界对这句“小户人家”的讨论争论还是没有信服的结果,有说大户的有说小户的。唐宝林先生在《陈独秀全传》开端就写下了“出生书香门第大世家”。那么对这句“小户人家”在自传中的意思又是如何理解的呢?我们看到,《实庵自传》开端就提到一个叫休谟的外国人。他是何许人也?大卫.休谟(1711年4月26日——1776年8月25日)苏格兰不可知论哲学家、经济学家、历史学家被视为是苏格兰启蒙运动以及西方哲学历史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历史学家们一般将休谟的哲学归类为彻底的怀疑主义,但一些人主张自然主义也是休谟的中心思想之一。研究休谟的学者经常将其分为那些强调怀疑成分的(例如逻辑实证主义)和那些强调自然主义成分的人。
《实庵自传》一开始就完整引用休谟的《自传》开端的话:“一个人写自己的生平时,如果说的太多了,总是免不了虚荣的,所以我的自传要力求简短,人们或者认为我自己之擅写自己的平生,那正是一种虚荣。不过这篇叙述文字所含的东西,除了关于我自己著作的记载而外,很少有别的。我的一生也差不多是消耗在文字生涯中,至于我大部分著作之初次成功也并不足为虚荣的对象”。接着陈独秀又说:“几年以来,许多朋友极力劝我写自传,我迟疑不写者,并不是因为避免什么虚荣,现在开始写一点,也不是因为甚么虚荣,休谟的一生差不多是消耗在文字生涯中,我的一生差不多消耗在政治生涯中,至于我大部分政治生涯之失败,也并不足为虚荣的对象。我现在写这本自传,关于我个人的事,打算照休谟的话‘力求简短’主要的是把我一生所见所闻的政治及社会思想之变动,尽我所记忆的描写出来......也不滥抄不大有生气的政治经济资料,以夸张篇幅”。
以陈独秀当时的社会声望影响以及他的文化底蕴、文字功力,在写这部重要的自传时,刻意去模仿引用休谟的自传,可见他对休谟的认可,这也从中可以看出他这样安排有他自己的深意。
关于“小户人家”,鄙人理解这也是陈独秀先生了解休谟家庭后的个人看法。休谟在自传中写到“我的家世不论在父亲方面或母亲方面都是名门。我父亲的家庭是何姆伯爵或休谟伯爵一支,至于我的祖先们,则历代以来曾经领有过我兄弟的领有的那些产业。我的母亲是发尔康诺爵士的女儿(发尔康诺是民事最高法院的院长)。她的兄弟曾世袭了赫尔克顿勋爵的名号”。针对休谟在自传中这段话的描述,那么如此相比,陈独秀用“小户人家”这个写法也就能理解不足为奇了。
三、《实庵自传》与《休谟自传》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机缘巧合。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休谟自传》究竟藏身何处,是因为何新先生在一篇文章中介绍了休谟的《人类理解研究》,因感兴趣,购来一读,结果,在此书中发现了休谟的自传,很感惊讶,清楚记得,陈独秀先生在自传中提到休谟,后再读《实庵自传》,思绪万千,深感休谟对陈独秀先生思想的影响,至深至大,非同一般。
《人类理解研究》是商务印书馆出版,它的初版是1937年1月。此时的陈独秀先生正在监狱中,据说当时在监狱里,监管人员对他很是关照,陈独秀在牢房里还拥有二大书架子书,都是那些在外面的朋友们送给他在里面学习研究用的,尤其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书居多,这么看,他在当时读到《人类理解研究》,也就不足奇怪了。不过,他在动笔写这部《实庵自传》时,是不是因为这本书的出现启发了他,让他对《实庵自传》的格式、结构、内容、意义有了最后的定型安排,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但可以肯定,休谟是一位深深影响陈独秀先生的史学家和哲人。在《实庵自传》这部不长只有二章还没有写完的的篇幅中,已经出现了休谟、佛兰克林这些杰出的人物及与他们相关的一些内容,另外,还有隐隐未显的伟大的思想家孟德斯鸠的影子。
陈独秀先生虽身陷牢笼之中,但他还是本着对自己对历史负责任的态度,记下了自己所亲身发生经历的人和事包括自己的理想与追求,这种负责任的态度令人感动。《实庵自传》的结尾: “这位‘今科必中’的先生,使我看呆了一两个钟头。在这一两个钟头当中,我并非尽看他,乃是由他联想到所有考生的怪现状;由那些怪现状联想到这班动物得了志,国家和人民要如何遭殃;因此又联想到所谓抡才大典,简直是隔几年把这班猴子、狗熊搬出来开一次动物展览会;因此又联想到国家一切制度,恐怕都有如此这般的毛病;因此最后感觉到梁启超那班人们在〈时务报〉上说的话是有些道理呀!这便是我由选学妖孽转变到康、梁之最大动机。一两个钟头的冥想,决定了我个人往后十几年的行动。我此次乡试,本来很勉强,不料其结果却对于我意外有益!”
《实庵自传》最后安排的这些内容与前面出现的那些杰出的哲人,到此,我想读者应该明白了陈独秀先生想用这部自传向世人揭示的是什么,同时也让后人感受到他对自己的追求无怨无悔。“形无愧怍心常坦,身处艰难气若虹”,这种精神何其珍贵,让人景仰。在狱中,他给著名绘画大师刘海粟写的“黄山孤松,不孤而孤,孤而不孤。孤与不孤,各有其境,各有其图。” 这样的胸襟又何尝不令我臣服。
此时的陈独秀先生已经不被各方势力认可,加上身在狱中,言行不便,只能通过自己娴熟的创作技巧、厚重的文学功底和深遂的哲学思想,拿自己看似平凡的经历,设计、包装出这部未完成的《实庵自传》,它就像一壶老酒,看似普通,嗅之醇香,尝之浓厚,呵呵!确实迷惑了众多的人……
背景介绍
陈独秀(1879年10月9日——1942年5月27日)原名庆同、官名乾生、字仲甫、号实庵。这部《实庵自传》,是陈独秀先生在1932年时,胡适等朋友们就开始积极推动他写自传,由于各种原因,拖到1937年才开始动笔。于1937年11月11日至12月1日在《宇宙风》(十日刊)杂志第五十、五十一、五十二期上连载刊登,共二章约一万字,发表很成功,当时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此时的陈独秀先生已经出狱,在这从准备到创作的前前后后五年期间里,陈独秀先生经历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五次牢狱之灾。在这非同寻常的时期,后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加快了这部自传的创作节奏呢?据唐宝林先生的《陈独秀全传》中描述:“为什么这时他对写自传积极起来,显然他受到了前一天‘七七事变’的刺激,觉得在狱中安静读书写作的时间不多了,于是奋笔疾书,月底就写出二章:第一章题为‘没有父亲的孩子’,第二章题为‘由选学妖孽到康梁派’发表时改为‘江南乡试’”。
自传在《宇宙风》(十日刊)杂志上连载时名为《实庵自传》,何故?显然在当时抗战初期全国人民斗志高扬的时候,他已经不愿意太张扬陈独秀这个名字了,因为人人都知道陈独秀这个大人物,而没有人知道“实庵”是谁,陈独秀自己考虑也许在这两章自传内容中,还没有1914年才产生的“陈独秀”这个名字,所以起名《实庵自传》。
还有,他的第二章开始题为“由选学妖孽到康梁派”到刊登时而改为“江南乡试”,看得出,他非常低调平和,小心谨慎。
从相关资料中可以看到,陈独秀先生对自己这部自传非常看重,更是经过深思熟虑再三考虑后才动笔的。他对《宇宙风》杂志主编陶亢德说:“弟对于自传,在取材结构及行文都十分慎重为之,不愿草率从事,万望先生勿以速成期之。使弟从容为之,能在史学上文学上成为稍稍有价值的著作。世人粗制滥造往往日得数千言,弟不能亦不愿也。普通卖文糊口者,无论与之所至与否,必须按期得若干字,其文自然不足观。望先生万万勿以此办法责弟写自传、倘若如此,弟只能搁笔不写、只前二章了事而已。”
在动笔写《实庵自传》时,陈独秀先生还身在南京老虎桥监狱里服刑,在这种处境下,自传的内容肯定要慎之又慎。至于,用什么形式、结构、内容能表达出自己的真实与理想,他费尽心思,想尽办法,就是为能让自己的这部自传更多一些存世的价值。既如此,这部《实庵自传》也就具有了很高的研究价值。从目前我所能接触到的资料来看,研究界对这部《实庵自传》的研究、探讨是不多的,也是不深的,这也是我存疑的地方。今日世人如此淡之,可能更是陈独秀先生生前没有料想到的。陈独秀先生在写这部自传时,年纪已经五十八周岁了,按中国传统的说法,已近耳顺之年。人到了这个年纪,更是处于思想高度成熟的时期,更何况他不同于常人,他是一位经历过历史大风大浪洗礼过的伟大的人,可想,此时创作的这部《实庵自传》,一定是一部集文学性、历史性、思想性一体的以及具有很高存世、研究价值的作品。 近日,在看石钟扬先生的《江山几峰青》时,发现了这样一段内容:1938年3月初,亚东图书馆主汪孟邹则干脆将这两章《实庵自传》印成单行本。文前有《〈实庵自传〉刊者词》云:一个时代权威的自传,会道出他自己的生活变迁,他的活动背景,他的经验,以及他那个时代的许多的历史事实。尤其有意义的是,他会告诉后人,他并不是什么天纵的超人,而是从平时生活中奋斗出来的,可以模仿而跂及的。因此,这种自传,实包含有无限的历史的与教育的重要性。陈独秀先生在中国文化史与政治史上的功业,不仅照耀着近代的中国,且早已照耀着世界,这久已成为历史评定,无须在此多说。那么《实庵自传》的刊行,对于近代史学尤其对于青年人的意义之重大,已可不言而喻了。后之来者,从这个领导时代的人物的自叙中,定能懂得些什么并学些什么!本集是《实庵自传》的初两章,然已可从中窥见作者少年的环境和与其特有的奋斗精神。先为刊出不是没有意义的。现在独秀先生正在完成其自传的全部,并已允许续成各章归我们刊印单行本。这当是读者所乐闻的。“尤其有意义的是,他会告诉后人,他并不是什么天纵的超人,而是从平时生活中奋斗出来的,可以模仿而跂及的。” 当我看到这段话时,来回看了几遍。因为在我的头篇《探微》中,我把陈独秀先生在自传中的那句“没有父亲的孩子”,解读为“我不是一个天才的人”,如此看来,我和刊者对自传中部分内容的理解,是相似的一致的。以刊者与陈独秀的接触关系,其对《自传》内容理解的准确性,应该更加可信。 在《实庵自传》中,陈独秀先生这样说: “谁也想不到我那篇不通的文章,竟蒙住了不通的大宗师,把我取了第一名,这件事使我更加鄙薄科举。” 因为这段描写,让后来一些人,错误地认为,陈独秀的学问不行,没有真本事,你看,他自己都说,秀才是蒙来的。呵呵!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的话,那就错了。《自传》中: “大哥知道我不喜欢八股文章,除温习经书外,新教我读《昭明文选》,每读时,我也有点头痛,渐渐读出味道来了。”《昭明文选》这部书,今天了解它的人不是太多。
《昭明文选》又称《文选》,是中国现存的最早一部诗文总集,由南朝梁武帝的长子萧统组织文人共同编选。萧统死后谥“昭明”,所以他主编的这部文选称作《昭明文选》。《昭明文选》收录自周代至六朝梁以前七八百年间130多位作者的诗文700余篇 ,是一部现存最早的文学总集 ,在这部总集里 ,萧统把我国先秦两汉以来文史哲不分的现象作了梳理和区分 ,他认为经史诸子都以立意纪事为本 ,不属词章之作,只有符合“事出于沉思 ,义归乎翰藻”的标准的文章才能入选。也就是说 ,只有善用典故成辞、善用形容比喻、辞采精巧华丽的文章 ,才合乎标准 ,《昭明文选》正是以此来划分文学与非文学界限的第一部选集。
由于《昭明文选》选材严谨 、注重词藻 ,所选的大多是典雅之作。在过去文人的眼中,一向被视为文学的教科书 ,是士子们必读的一部书,千余年来流传不衰。大诗人杜甫教育他的儿子宗武要 “熟精文选理”(《宗武生日》) 。到了宋代 ,更有“文选烂 、秀才半”的俗谚(陆游《老学庵笔记》)。
(引自百度)
陈独秀说,他对《文选》已渐渐读出味道了,可想,他是下了很大功夫的。在唐宝林先生的《陈独秀全传》中,针对这事有这样一段描述:
“……就这样,陈独秀蒙了一个秀才。陈一生有许多奇迹,这可算是第一次。陈用哥哥的反应来旁证那篇文章的确‘不通’。但是,有的学者如冯建辉教授认为这是‘对陈的很大的误解’。因为‘截搭题’是用以考察学生对四书五经的熟悉情况(即知识面),以及巧妙的构思能力和发挥议论的能力。陈能够考中秀才,说明他对四书五经十分熟悉,古文根底很深,并且思路敏捷,议论上乘。后来陈反对八股文正是‘杀回马枪’,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更加深刻有力。冯教授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也有些误解。第一,说他是用不通的文章蒙了一个秀才,并不抹杀他‘对四书五经十分熟悉,古文根底很深’的实际水平。因为是故意用‘不通的文章’戏弄‘不通的宗师’,并不代表他的实际水平。第二,陈说他那篇‘不通’,一是可能晚年写自传时的自谦,二是按当时正统的标准来衡量的。而考试成绩的好坏,在没有标准答案的情况下,往往因判卷的老师不同而不同。看陈那篇文章的宗师肯定不是被‘蒙住了’,糊里糊涂给了第一名的。
陈说:他翻开我的卷子大约看了两三行,便说: ‘站住,别慌走!’我听了着实一嚇……他略略看完了通篇,睁开大眼睛对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问我几岁,为啥不考幼童?我说童生今年十七岁了。他点点头说道:‘年纪还轻,回家好好用功,好好用功。’
这说明这位宗师认真琢磨了陈独秀的考卷,随后给了他第一名。这里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宗师从这份考卷中的确如冯教授所说的看出了考生‘对四书五经十分熟悉,古文根底很深’的实际水平。二是宗师也与陈一样,不喜欢在四书五经和八股文中死读书,读死书,而喜欢《昭明文选》、《康熙字典》那样,博览群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总之,世界上的事,有些问题只能见仁见智,是不必非求统一的。说这位‘山东大个儿李宗师’是第一个发现陈独秀是千里马的伯乐,也未尚不可。” “文选烂、秀才半”,这么看,他中秀才也是情理之中。说自己中秀才,是蒙来的,我倒觉得,这是陈独秀先生对科举制度的一种鄙薄,也是一种自谦,这句话倒更像安庆本地的男人,平常一种自嘲的言语。例如:“我哪有那本事,我不照哟,哈蒙哈蒙来地……”,有很随意很轻松不费劲之意,这样表达,好处是,又吹了牛,又可以为自己避免虚荣之意,也符合开始写《自传》时,对自己立下的“力求节简”的要求。近年,有位研究陈独秀的学者说:“陈独秀的文风一贯是隐晦的、辛辣的讽刺,反语中蕴含的肯定。”
唐宝林说:“在书法、文字学以及对诸子百家的研究等方面,陈独秀造诣之深,可以与同时代一流学者相比。”“我那时心中老是有一个不可解的疑问:这位好洁好静的祖父,他是抽鸦片烟的,在家里开灯不算数,还时常要到街上极龌龊而嘈杂的烟馆去抽烟,才算过瘾,那时他好洁好静的脾气哪里去了呢?这一疑问直到半个世纪以后的今天,我才有了解答。第一个解答是人有好群性,就是抽大烟,也得集体的抽起来才有趣;然而这一解答还不免浅薄,更精微奥妙的解答,是烧烟泡的艺术之相互欣赏。大家的全意识都沉没在相互欣赏这一艺术的世界,这一艺术世界之外的一切一切都忘怀了。我这样的解答,别人或者都以为我在说笑话,恐怕只有我的朋友刘叔雅才懂得这个哲学。(备注:刘叔雅即刘文典)”表面上看是陈独秀对他爷爷抽鸦片的事的讲述,并对现象做出深刻的分析,为证之,还道出了,只有他的朋友刘叔雅才懂得这个哲学。在这里,我们千万不要理解为,是因为刘文典有吸鸦片之实,才被陈独秀拿来说鸦片之事。其实仔细分析,“这个哲学”,已经透露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为了国家的进步与发展,自己是如何主动投身到政治之中,而且时间如此之长,深入如此之深,代价如此之大。然而,在晚年,对自己的行为,更对自己大半生政治生活,做出了深刻的理性的分析、总结与反省。他在自传中留下了这样一段话:“休谟的一生差不多是消耗在文字生涯中,我的一生差不多是消耗在政治生涯中,至于我大部分政治生涯之失败,也并不足为虚荣的对象。我现在写这本自传,关于我个人的事,打算照休谟的话‘力求简短’,主要的是把我一生所见所闻的政治及社会思想之变动,尽我所记忆的描写出来,作为现代青年一种活的经验,不力求简短,也不滥钞不大有生气的政治经济材料,以夸张篇幅。”陈独秀的《实庵自传》,不是随随便便之作品,它简洁朴实的内容和言语背后蕴藏着先生的真实心声与寄托,确实值得爱他的人,去挖掘去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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