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我收到芜湖市地方志办公室编成出版的《芜湖历代诗词》,这是我市文化建设的一个新成果,我感到分外高兴的是,这其中也有着我的一份心血。诚如孙文光先生在书的序言所指出的,芜湖与诗有不解之缘,静心浏览着2300多首从古至今与芜湖相关的诗词,不仅令人为这座城市深厚的文明积淀而骄傲,更会鼓舞人们为它的美好未来而奋斗。在这个意义上,这个诗词集既寄寓着芜湖绵绵不绝的历史灵魂,也提供着推动它发展的现实动力。
这个诗词集是当前有关芜湖诗词最为丰富的选本,然而,由于编写工作受到多种条件限制,故“本书辑录的远非全璧,遗珠之憾,在所难免”,我在反复阅读的过程中,也渐渐认同编者的遗憾,特别是感到近代诗词的辑录确实有些薄弱。例如,诗词集中没有陈独秀的诗词。是真的没有,还是遗漏了?近来,我在整理图书时,翻出来前几年在上海福州路折旧书店淘到的《陈独秀诗存》,这本书是安庆市陈独秀学术研究会编注的,2006年由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书中收录了已确定为陈独秀的从1903年到逝世期间的诗词联语200多首(副),其中确有与芜湖密切相关的,鉴于这本《诗存》可能流传不广,所以我愿借《大江晚报》一角,介绍这些诗词。
哭汪希颜三首
(一)
凶耗传来忍泪看,恸君薄命责君难。
英雄第一伤心事,不赴沙场为国亡。
(二)
历史三千年黑暗,同胞四百兆颠连。
而今世界须男子,又杀支那二少年。
(三)
寿春倡义闻天下,今日淮南应有人。
说起联邦新制度,又将遗恨到君身。
这一组诗出自1903年8月章士钊编辑的《国民日报》上。汪希颜是安徽绩溪人,是芜湖科学图书社和上海亚东图书馆的创始人汪孟邹的胞兄,著名出版家汪原放的父亲。1902年3月陈独秀由日本回安庆,途经南京时结识汪希颜,一见如故,同年暑期汪染病不幸去世,陈赋诗悼念。1903年春,汪孟邹来芜创办科学图书社,而陈独秀等主办的《安徽俗话报》就由该社出版发行,1904年陈独秀应邀到芜湖安徽公学任教时,就住在科学图书社,在此期间,他不仅继续编辑《安徽俗话报》,还进行了许多革命活动,例如,后面将要提及的吴樾刺杀五大臣的策划。显然,陈独秀与汪孟邹、汪原放的密切关系应当与汪希颜相关,因此,应当将上述三首诗收入与芜湖相关的诗词之列。
醉江东·愤时俗也
眼见得几千年故国将亡,
四万万同胞坐困。
乐的是,自了汉;
苦的是,有心人。
好长江各国要瓜分,
怎奈你保国休谈,
惜钱如命。
拍马屁,手段高;
办公事,天良尽。
怕不怕他们洋人逞洋势,
恨只恨我们家鬼害家神,
安排着洋兵到,
干爹奉承,奴才本性。
这首曲子发表在1904年3月,即农历甲辰年正月出版的第1期《安徽俗话报》上,署名三爱,是他在该报诗词栏的开卷之作,曲中清楚地表现出陈独秀和他所主编的《安徽俗话报》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思想。陈独秀在办报中悉心尽力,该报当时海内号称白话文之冠,旗帜鲜明,内容丰富,有论说、新闻、历史、地理、实业、教育、小说、诗词等十三个栏目,陈是主办人,又是主要撰稿人,同时还承担大量事务工作。按理说,在这份《安徽俗话报》上既有诗词栏目,就应当有其它作者的诗词,而且这些诗词都应当是与芜湖相关的,有待将来搜集了。
1956年,枞阳房秩五先生在诗《丙申秋,友人从旧书摊中捡得安徽俗话报四册,持以见示,怆然有感,追悼三爱》的序中说,“壬寅秋……一日,约共办《安徽俗话报》,余任教育,(吴)守一任小说,余稿悉由仲甫自任之。每期各稿夤齐,仲甫则寄至芜湖科学图书馆印行。”这是当事人对陈独秀与《安徽俗话报》关系的真实陈述,这两首悼念诗已经破格收录在《芜湖历代诗词》中。
存殁六绝句(选三)
(1)
伯先京口夸醇酒,孟侠龙眠有老亲。
仗剑远游五岭外,碎身直蹈虎狼秦。
(3)
夬公说法通新旧,汪叟剧谈骋古今。
入世莫尊小乘佛,论才恸惜老成心。
(5)
谷士生前为诤友,彤侯别后老诗魂。
冢中傲骨成枯骨,衣上啼痕杂酒痕。
这里选的是1、3、5三首。绝句(1)中孟侠就是1905年9月刺杀五大臣而牺牲的民主革命烈士吴樾,吴是枞阳人,1903年在上海与陈独秀结识。刺杀行动的一个策划地,就是芜湖科学图书社,而陈独秀正是策划者之一。绝句(3)中汪叟是歙县汪仲伊,为光绪六年进士,历主安庆敬敷书院、徽州紫阳书院和芜湖中江书院,有“江南大儒”之誉。陈独秀在芜湖主办《安徽俗话报》和执教安徽公学时,由汪孟邹荐引而与汪仲伊结成忘年交,并于1906年共襄创办徽州初级师范学堂,未几汪谢世。绝句(5)中谷士是绩溪章谷士,汪原放的《回忆东亚图书馆》中称,章是陈主办《安徽俗话报》时“朝夕晤谈的好友”。彤侯是歙县江彤侯,陈独秀在皖江中学任教时的好友。
悼老友李光炯先生
自古谁无死,于君独怆然。
撄心为教育,抑气历风尘。
苦忆狱中别,惊疑梦里情。
艰难已万岭,凄绝未归魂。
李光炯,安徽枞阳人,1903年在长沙创办安徽公学,1904年迁至芜湖,李任校长,一时学者名流,如陈独秀、陶从章、江彤侯、苏曼殊、柏文蔚等,均在该校任教,而且李与很多师生都从事民主革命活动。陈独秀在这首诗前有一个长序:“六年前,老友李光炯先生视余于金陵狱中,别时余有奇感,以为永诀。其时,余生死未卜,先生也体弱多病也。抗日军兴,余出狱避寇入蜀,卜居江津,嗣闻光炯先生亦至成都,久病颇动归思。闻耗后数日,梦中见先生推户而入。余惊曰:‘闻君病已笃,何遽至此?’彼但紧握余手笑而不言。觉而作此诗录寄余光烺君以纪哀思。光烺笃行好学,足继先生之志。先生无子而有婿矣。”这个序充分说明他与李的深厚情谊,有助理解诗的意义,序中余光烺先生也是枞阳人,解放后余先生和李光炯之女李湘珏女士都是南京大学教授。
此外,《诗存》中收录了一副陈独秀所书的座右铭式的联语:
推倒一时豪杰 扩拓万古心胸
这副联语曾经悬挂在汪孟邹的科学图书社,是化用了南宋陈亮的“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而来。
芜湖,是清末民初时期长江中下游一座重要城市,经济发达,又是率先开放口岸之一,文化新潮;从20世纪开始到“五四”运动前后更是风云激荡,大量名流志士文人学者云集于此,从事革命活动、教育事业和新文化运动。陈独秀是这些风流人物、民主革命志士和早期共产党人当之无愧的代表,而科学图书社、《安徽俗话报》、安徽公学和皖江中学等,应是这段芜湖历史的辉煌“地标”。上述辑录的诗词和联语,恰恰与这些人和事相关,将来《芜湖历代诗词》如能修订再版,建议收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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